重陽剛過,天氣晴好。某日,我與少林、先忠、永喜諸君結伴登臨了高登山。
秋日登高的習俗在我國由來已久。西漢《長安志》說,長安近郊有一高臺,每年重九游人登而觀景,故曰“登高”。至三國、晉代,登高已發展為登山,時間也不限于九日重陽這一天了。登高也好,登山也罷,高登山是兼而有之的。然而我們去登山,不是為了秋游賞景,而是去看一處年久失修的古建筑——普照寺。
高登山位于綏寧聯民鄉境,山腳分別為大王、劉家、聯民、田螺旋及洞口堆上等村。此山屬雪峰山之一峰,遠遠望去,山勢雄偉,崖壁陡立,其鬼斧神工,令人嘆服。
車到小王,我們開始步行。破碎不整的青石板路,蛇一樣在山里蜿蜒,把我們一步步領向那有三百多年歷史的佛門圣地。山上景觀如同一年的四季,也在一層層變化:竹林、樹山、灌木林、草山……待我們爬過山風肆掠的黃草坡,一座青黑建筑便橫臥山頂,那就是聲名遠播的普照寺了。
普照寺又名高登庵、遠照寺。修于1867年的同治版《綏寧縣志》載:該寺由佛教徒黃皈依師“披荊斬棘,募化殿宇鋼瓦”,于清康熙三十九(1700)年修筑而成。《綏寧縣志·古跡》篇說,高登山,在青坡里,其山高插云端,上建庵宇,叫高登庵。“高插云端”是不是高登山名的由來?待考。青坡里系古地名,其域包括今天的聯民、楓木團、麻塘等,卻是無疑的。“黃皈依師,系青坡里人……父老傳其壽愈八十八歲坐化以終。”細究起來,那個富有開拓精神的黃皈依師,當屬今天聯民人士。當地人說,黃皈依師共募得銅錢三王桶(一種大木桶)后,普照寺才敢動工,可見其耗資之巨。
1867年同治版《綏寧縣志·寺觀》又載:黃皈依師建好普照寺后,因山高風大,古寺“常被烈風所塌,嘉慶年重修,枋柱皆以石工竣。”重修者誰?據縣志記載,系青坡里勸首楊通鑒、李元芳約請蘭紹裘、葵中立等,共化得銀錢三千兩,六年苦修而成。“枋柱皆以石工竣”,就是從柱到墻、到枋、到瓦都由石塊建造而成,全寺前后五進,面積達數百平方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沒有一截木材,沒有一顆釘子。那么多榫榫卯卯,那么多孔孔眼眼,一個個是那么方正,那么精確!據說,這種全石結構的寺庵,全世界也不過三座!凡到過普照寺的人,無不驚嘆人類智慧的偉大。然而,那些工匠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多石塊又從何而來?大的石塊有數噸之重,又是如何搬上1581米高的山頂的?至今卻無從知曉。
登上山頂,果然山風凜冽,寒氣襲人。我們身上很快起了雞皮疙瘩,只好把爬山時脫下的衣服重又穿上。令人遺憾的是,普照寺已經非常破敗了,墻、柱、枋、瓦橫七豎八倒滿一地,斷的斷,裂的裂,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垂暮老人,黃昏的日子過得十分頹喪而無望。
普照寺的五進前低后高,前窄后寬。第一進為山門,左右立滿捐貲碑,其中一塊系清道光三年所立,上刻360位慷慨解囊者,均為綏寧人士。第二進為灶王殿,里面住著助國明王,專事保鄉保土。第三進是關圣殿,職責是保家衛國。第四進才是正殿,乃出家人修煉之所,過去那些身著佛袍的出家人,一天到晚便在這里哼哼唧唧、敲敲打打,可現在,這里已是寂靜無聲,只有中門上方書著“普照寺”的巨石匾額,方能讓人感到佛門的莊嚴與神秘。第五進為后殿,左右兩邊的配殿,卻早已了無蹤影。
從后殿出來,正是秋陽當空,萬里無云,腳下的山巒田疇盡收眼底。我忽然想起李白的詩:“九日天氣晴,登高無秋云。”太白寫的,不正是眼前的景致么?然而當我再次回望身后的建筑時,心里不禁生出一種滄桑感,一種沉重感。我一方面驚嘆佛心的虔誠,匠技的高超,一方面又慨嘆歲月的無情,人世的冷暖。殘垣斷壁、墻傾柱摧,裂縫處處、礫石遍地,不用幾年,普照寺怕就要淪為一堆碎石了。那聲聲木魚、裊裊鐘聲哪里去了?那縷縷香火、股股青煙哪里去了?那些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那些被山風翻動過無數次的浩瀚經書又到哪里去了?想起這些曾經的熱鬧,看著眼前滿目的蕭條,我悵然若失。
天色向晚,我們準備下山。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但爬高登山,上去下來都很難,因為它太高、太陡了。我們下來時,腳尖尖都頂痛了,后悔沒穿一雙謝公屐來。回到小王,當地老百姓告訴我們,他們準備修一條公路上去,把普照寺重新整修起來。好啊!果真那樣,我們還要謝公屐干嘛?再望高登山,此時的普照寺已沐浴在一片輝煌的晚霞之中,好似萬道佛光普天而來。我不覺在心里吟道:
普照寺佛光普照
高登山慧心高登
冬去春來,日月更替,那些倒塌的墻垣,是否已由千佛之手將它們扶起?那些熄滅的香火,是否也像城里寺廟一樣得到點燃,并且旺盛?
(《邵陽政協》2009年第1期。)
來源:綏寧新聞網
作者:陶永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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