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園古苗寨
春天披頭散發,將最重的綠色播撒在山野。掩映著的古苗寨跟著立夏,立了起來。
烏黑的屋頂朝上,像冷峻的臉。所有的風雨與陽光都打在這張臉上。
我不露聲色地走在縱橫交錯的石板路上。那些陌生的鄉音,讓我思憶此起彼伏的母親。
打不開木鎖。那些歲月的密碼,被苗民珍藏。
打不開鐵鎖。那些年代的銹跡,被飛禽鳥瞰。
村頭的翹望被風移動。四面八方的鄉愁,不分時令,日夜兼程。
花園閣濕地
奔騰了億萬年的山脈,此刻靜止了一會兒。捕魚累了的鸕鶿,也要休息了。
六只鸕鶿就是六首小令。詩經潛在水里,唐詩宋詞飄在空中。
我可以合上那些粼粼波光,但清澈的水比火焰更燙手。
我可以踏遍那些青青坡地,但深厚的綠比馬蹄更激越。
雨收攏了翅膀,鳥卻飛了。
荷葉先擺開抒情的架勢。荷花將在三更半夜自言自語。
竹筍來不及脫掉蓑衣,就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
油茶飄香,正是時候。天聞著地,地聞著天,嗅覺都好。
巫水光彩夜
入夜,苗家的注腳十分精彩。山那邊走過來的眼神,倒影在巫水中。
快的節奏,慢了。悄悄地,將飛翔的手臂藏在半明半暗之中,長成搖曳的枝丫。
只有黎明,才能收起這幅畫卷。老酒把壇子灌醉了,斜靠在靜默里。
水在哪里,道路就在哪里。
腳在哪里,故鄉就在哪里。
穿越曲幽谷
曲徑通幽。溪、人、馬都走在峽谷里。
順流而下,逆流而上,只是時空交錯。
千年古樹,編號,毛茸茸地挺立。一個整編師潛伏在深山,伏擊了自家的靜。
水滴石穿。我等不及那些突破的時刻。老杜鵑煥發了青春。
青石板路像城市的古巷。青苔爬在石壁上,一動不動。
那些負重的馬,真聽話。站在路旁,像一群小學生。
爽朗的表情不會被風吹散。我也有細微的年輪刻在心中。
親近六鵝洞
我來遲了。第七只天鵝被李白捉去了。廬山觀瀑的詩仙,又飄飛了一回。
大雨剛過,水有點黃。這樣的顏色很好。白發染黑之后,慢慢地泛黃,然后恢復白色。
天上人間。天上降臨七仙女,人間自個兒唱著一躍而下的豪邁。
將一首長詩抖落成千萬短詩。每一枚水珠都押韻,每一股吹拂都帶著古風。
上堡古國謠
界溪省,巴流府,雪林州,赤板縣,上堡有個金鑾殿。
五百年的歌謠,唱遍了苗疆侗寨。武烈王過了一把癮。山坳坳里的首都,還有幾棵不肯死去的古樹。
血湖血海的山寨,終歸平靜。瓦片黑了,野花紅了。
那根旗桿,一直沒有發芽。那根馬樁,持續著永遠的冰涼。
屋檐切割著天空。遠處的藍,深了,淺了。
漫步鴛鴦島
很想將足跡扔進水中,激起那一對隱藏的鴛鴦。
溪水流得很白。一線一線的白,像紡織的絲弦。
有些古樹,站了上千年,還不嫌腰疼。有些古樹干脆伸了懶腰,把粗大的身板橫在了溪上。
唱獨角戲的古樹,被藤纏住。纏纏綿綿,也不回避來來往往的行人。
黃桑的腹部,才華橫溢。鴛鴦留下絕唱。
歌舞篝火紅
迷離于光影。我靠近那堆篝火,感覺到紅。紅飆升著,有些飛揚跋扈。
農耕、祭神、哭嫁……臺前幕后,我沉醉于久遠的習俗。
古樹不可能走出大山一步。那些清亮的溪水,替代裸露的根向山外傳遞密碼。
必須混跡于歷史的滄桑之中。毛發濃密而稀松。我像蘆笙一樣翹起了拇指。
曲終人散。我停留在原地,看著篝火一點一點熄滅。
純潔的灰燼,可以擦拭浮躁的靈魂。
寨市古鎮風
九百年,要找九百遍。
在唐朝的風里,找到了兩個字:徽州。
在宋代的土里,找到了兩個字:蒔竹。
我啃著寨市,像啃著一把風干了的蘿卜條。我食古不化。
我需要火一樣的辣椒,攪拌著寨市,堅忍地嚼碎,吞下。
有一些小巷,但不是時光隧道。有一些土墻,但不是堅硬背脊。
荒涼的院落里,不甘寂寞的石榴花,自娛自樂地開了。結了蜘蛛網的門縫,瞇著半醒半睡的眼睛。
巫儺遺風是不是還在西河老街上穿梭?那一段城墻蹲守著春去秋來的草木。一大片烏黑的屋頂,像一面鏡子,回光返照。
綏寧,刻在一塊石板上,倒立著看我。我必須把它翻過身來。
來源:綏寧新聞網
作者:陳惠芳
編輯:red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