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木屋靜靜地坐落在一個半山腰上,回家時須沿著大路旁邊那條斜陡的石板小路往上走,走著走著就會覺得累了。兒時,每次走累的時候我總會賴著不肯走,總會問走得氣噓喘喘地父母,為什么不把房子修到路邊而是要把房子修得這么高,父母總會摸著我頭無奈地說:站得高看得遠,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后來,因為生計父母帶著我們姐弟背井離鄉,來到鄰縣的一個小鎮里生活。勤勞的父母又在那個小鎮里添置了一棟我稱之為“家”的房子,少不經事的我非常高興,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能借光算得上半個街上人了,更是因為回家時無須再像以前那樣,站在路邊仰望回家的路了,那里載著我兒時快樂的時光。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卻越來越思念家鄉,思念那座自己在母親肩背上看著它慢慢落成的木屋了,黃昏時自己坐在門前大梨樹下,靜靜地等候父母拖著疲憊身影晚歸的場景也時常出現在夢里。畢業后,我回到了家鄉工作,閑余時就會時常回到那兒,就像兒時那般站在路邊仰望。其實,眼中的木屋卻并不遙遠,似乎它是站在那高高的地方等候著我的歸來。每次推開那扇半掩著的木門,邁進高高的門檻,手撫著被歲月侵蝕的木壁時,透過陽光下細細的塵埃,我覺得它極像形只影單的自己。當十指觸及墻壁上那斑駁的木屑,透過那些發黃的年畫,我拼命地尋找著兒時的記憶,慢慢地用心清掃那些歲月留下塵埃,默默地體會著其中落寞辛酸。
話說葉落歸根,倦鳥歸巢,我那為了生計在外面漂泊了大半輩子的父母頂著泛白的銀發拖著艱難的步履回來了。我依然兒時那般站在路口迎接,遠遠地望著父母攙扶的背影,瞬間淚水占據了整個眼眶,這么多年來我從未如此認真地看過他們,當年那個被人尊稱為“阿慶嫂”的能干母親,如今卻被病痛地折磨舉步維艱,那年輕帥氣地父親滿頭已是半白地銀發。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可那漸行漸近地身影卻是那么真真切切。隨著歲月地流逝,我那親愛的父母已日益蒼老,步入中年的自己也變得越來越傷感,當淚水拼命往外擠時我只能悄然地轉過身去偷偷地抹眼淚。
父母在哪家就在哪!以前那空寂的木屋又充滿了家的味道,自己回歸的腳步也變得更加勤快了。如今我長大了,如今我也懂了,每每想到這個家、想到父母,心就會變得沉重而且充斥著一種無言的痛楚。每次回到家中總是拼命地想著為他們做些力所能力的事情,閑下來時就盡量地守在母親的身邊陪她聊聊天說說話。病榻上的母親說得最多的是我們,似乎我們姐弟永遠是說不完的話題,每每說到我們小時候的事情,母親總是痛并快樂著,先說苦日子的難熬,后說我們的調皮,然后自言自語說自己老了,能看到我們一個個長大成家立業就心滿意足了。記得有次母親用看似輕松的語氣說:如今我每天必做而且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堂屋門口看燕子。今年家里又來一窩燕子,先是兩只大燕子,后來又孵出了六只可愛的燕寶寶,小小的燕子每天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就像小時候的你們。它們每天擠著小腦袋,瞪著那一雙雙小眼睛張望著外面,勤勞的老燕子總會把銜回來的小蟲子口對口地送到它們嘴中。小燕子們長大了會飛了,老燕子每天帶著它們飛出去,飛回來,或在堂屋內盤旋,可是現在卻只有七只了,那只燕子媽媽不知什么原因不見了……話語中我聽出了母親的傷感,與其在說那些燕子,還不如是在說她自己、說我們這個家。
是的,堂屋房梁上的燕子窩依舊,屋里嬉戲吵鬧的我們,父母親的六個孩子,就如那些小燕子一個個長大了,飛出了木屋,飛出了村子,飛出了大山,飛到自己向往的地方成家立業了。家中只有他們二老在靜靜地守候,他們像老燕子那樣年年月月守著巢穴,等著我們這些小燕子們能飛回去小住兩天吃上幾餐團圓飯,然后又目送著子女們匆匆地離開,年復一年,月復一月,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如今母親病了,病痛煎熬中她內心里充滿了害怕、不舍與依戀,可她依然堅強地支撐著,支撐著一種日子,支撐著我們這個家!而我,做為家中的長女只能在周未時帶著自己的小燕子靜靜地守在她的身旁,靜靜地望著那日益削瘦的面龐,握著那關節嚴重形變的雙手,自己除了心疼就只能靜默和無奈,僅此,僅此而已!
淚眼朦朧中,依稀看見母親正坐在門口的那把竹躺椅上,父親在旁邊倚檣而立,雙眼凝視著我們回家的方向,暖暖的夕陽斜斜地映在他們的臉龐,那蒼老地面容掛著絲縷溫暖的微笑!那是父母親與木屋共同守望的身影,年邁的父母守望如同木屋一樣執著、慈祥的父母守望如同燕子一般詳和,那情那景瞬間成為定格,那是我眼中最美最美的風景,堅信,隨著這個春天到來它會變得更加明媚、更加安祥!
來源:綏寧新聞網
作者:鄧星禮
編輯:redcloud